“親愛的影迷朋友，很抱歉地通知您，受疫情影響，2020年春節檔影片相繼退出春節檔。
為配合疫情防控工作，萬達影城将于2020年1月25日至30日（大年初一至大年初六）暫停營業……”
疫情暴發三個月過後，山西省晉中市的萬達影城，和全國上萬家影院一樣，依舊沒能揭下這張落滿灰塵的通知。
電影院被我們遺落在了新年到來之前
暴雪将至
2020年1月23日，中國農曆新年前夕，新冠疫情情勢急轉直下，有“史上最強春節檔”之稱的七部影片集體宣布撤檔，全國上萬家影院無限期關閉。
僅在6天前，春節檔預售開啟，第一日預售票房就超過2億。
春節檔，20年前由馮小剛開啟，往年基本占據全年10％-15％的市場份額，曆來的兵家必争之地。
早在2018年, 《洛杉矶時報》就評價道：中國春節一周的票房達到9.46億美元,，這是世界紀錄。單日票房突破2億美元,，是世界紀錄。單日觀影人次超3000萬次, 是世界紀錄。
這個紀錄，不斷被我們自己打破，2017年，《功夫瑜伽》收獲17.48億票房，2018年《紅海行動》36.5億，2019年《流浪地球》又增12億，直沖票房亞軍而去。
每年的報道中，“在春天籌謀一年之計,開啟新的增長爆發點，提振電影市場”都是春節檔的使命。
2019年，中國電影市場票房增幅放緩，投資陷入“寒冬”，涵蓋年末賀歲到春節假期的廣義賀歲檔更是肩負起“行業回暖”的重任。
《唐探》兩部珠玉在前配合網劇造勢，承接《哪吒》的封神宇宙國産動畫，“囧”系列再度回歸，訴說一代人記憶的女排故事，林超賢和彭于晏再度聯手，任何一部都足以擔此大任。
“當時《唐探3》的預售票房非常好，在前兩部之後大家都很期待，其次是《姜子牙》，今年的春節檔估計會上百億票房。”珠江影城的工作人員小王看着春節前布置的宣傳闆這樣描述疫情前影院的情形。“十幾号的時候，我們就在私下讨論這個肺炎會不會影響到春節檔，敢不敢賣電影票，但當時新聞情況不嚴重，沒有通知，買票的觀衆也覺得沒什麼，沒有想到後來這麼嚴重。”
不止這些一線員工和普通觀衆，1月20日之前，業界對電影市場的影響預估也僅在5％左右。但病毒的迅速擴散和口罩的短缺，使得人群密度最高、空氣不流通、共處時間長的電影院迅速成為高危場所。
在影迷面臨糾結之時，23日，幾部影片先後發布了撤檔聲明，共克疫情。
正如《緊急救援》撤檔聲明中寫道的
“沒有什麼比拯救生命更重要。”
至暗時刻
4月28日，陽光刺眼，乘着玻璃外挂電梯到達珠江影城，還未來得及看清門口的停業通知，電梯門驟然關閉，整個影院刹那間陷入漆黑和死寂。沒關上門的電梯成了偌大影院唯一的光源，在電梯門縫透出的光線照射下，牆上乖張的卓别林顯得尤為可怖。
同樣，新年布置的大頭娃娃、閃着光的可樂機和雜亂的桌椅也給萬達影城着上了一層驚悚氣氛。
一門之隔的世界已然恢複熱鬧，而他們卻還在黑暗中掙紮求生。
“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等待，等疫情過去，等影院開門的通知，等新的影片上映。現在我們所有的員工都在帶薪休假，發放基礎工資，等待上班。”珠江影院的工作人員每天都會定時來影院看看，在提到影院面臨的虧損危機時，他說：“我們沒有裁員，現在這種特殊時期，大家更是要共渡難關。”
然而，許多影院卻沒有這麼幸運，
4月15日，微博熱搜第二名——2020年已有5328家影視公司注銷，4月16日，天津橙天嘉禾（萬象城店）宣布永久關閉。
“如果要概括今年，那就是兩個字 ‘賠錢’。”不僅大型的影院難以為繼，私人影院的處境同樣艱難，4月28日，曾經繁華地帶的一家私人影院剛剛開門3天，依舊門庭冷落。
作為“非剛需”的文化消費，影院的工作人員們也笑稱“疫情好轉咱們這裡也不會出現什麼報複性消費”，比影院關停時間更久的，是觀衆的心理恢複期。疫情過去之後，每個人都會有一個恢複期，隻有等待觀衆的心理恢複期結束，觀衆才能安心走進影院，而這個時期将在何時到來，我們無法預測。
在影城的小王看來，今年的春節檔或許會成為暑期檔、國慶檔，并一直延期成為下一個春節檔。“這一年影視公司也不能開工，可能明年還是這幾部電影在播，但我們最擔心的是，也有專家說明年春節疫情有可能反複，明年的春節檔也不能保證可以放映。”
蝴蝶效應
除了疫情的不可抗力，影院還面臨着上遊産業鍊的壓迫，每年最繁忙的春節檔，臨時進行的提檔撤檔也更加集中。每一次，院線的局面都非常被動，片方的發行通知往往晚于微博微信的小道消息，而小道消息也永遠正确。
小王回憶，1月22日《囧媽》《奪冠》幾部片子臨時提檔，當晚剛剛做好新的工作安排，23日又突然接到撤檔和關停影院的通知，珠江影城馬上第一批關閉了影院。
“後續工作主要是退預售票，今年雖然工作量大，但比之前的退票都順利，網絡售票在平台直接退回，線下基本都是會員購票，我們可以直接退還到會員卡上。退票很快就完成了，觀衆們也都非常理解，疫情期間還是安全為重。”
1月24日，在全國影院緊急關停的同時，導演徐峥宣布《囧媽》将于大年初一在流媒體平台如期上映，這給本已焦頭爛額的影院從業者緻命一擊。
緊随其後的《肥龍過江》也上線流媒體，各大院線當晚發起了聯名抵制信，如果春節檔剩下的影片都走上流媒體路線，疫情沖擊下的院線将會陷入回溫無望的絕境。
春節檔消失帶來的行業陣痛還沒能修複，院線無力承擔這樣颠覆性的冒險變革。
步履不停
在停擺兩個月後，3月17日，為幫助影院渡過難關，中國電影股份有限公司公布了《戰狼》等五部複映影片，百分百讓利給影院，但在微博平台的投票結果顯示，此次複映形勢不容樂觀。
燈塔數據顯示：3月16日至22日，全國複工影院超500家，複工率達4.8％，但觀影人次僅有3810人，票房11.8萬元，即使開業，微薄的收入也不能支持水電費，僅在27日，影片複映被再次叫停。
“那時我們覺得，學校飯店都已經恢複了，我們做好體溫監測和消毒，觀衆戴好口罩隔行隔排坐，危險應該不會很大。但複映的電影對觀衆的吸引力還是小一些，也沒有新片會冒風險上映。”小王所在的珠江影城和山西省的所有影院一樣，還沒有開始，複映就已結束。
長期的虧損迫使影院自己尋求出路，4月2日至12日，晉中市萬達影院推出了5000張10元觀影福利券，低價預售5月至10月的觀影票。
風險相對較低的私人影院開啟了預約觀影，顧客自行在網絡平台預約觀影時間和人數，店主根據顧客需求開門營業。雖然觀影人數不多，但對于關閉數月的影院已尤為不易。
而市中心經營年代較久的文化藝術中心影院和奧斯卡影城，仍舊在隔離線内靜默等待。
4月29日，國家電影局召開電影系統應對疫情工作視頻會議，估算全年損失達到300億，中長期看對電影産業格局、生産方式、經營理念帶來深刻影響，國際來看，全球電影産業遭遇重創……
北京市電影局電影行政審批業務正常開展并在線優先，提前啟動北京宣傳文化引導基金，持續扶持經營困難的中小型影院……
江蘇8部門聯合發布政策措施，為制作、發行、放映單位和影視基地加大财稅扶持，加強金融支持、減輕企業負擔……湖南、廣東、浙江等省也接連推出資金扶持方案。
除政府部門，一些企業也積極助力影視抗疫，阿裡影業聯手餓了麼，為上千家影院提供外賣服務，将影院為春節檔庫存的食品、飲品和貨品進行銷售……
如浙江星光院線經理富海芳所說：“我們隻是行業從業者，站位決定了我們看不了太遠，隻能解決自己的生存問題，在更宏觀的角度上，我們還要依靠政府，主管部門，希望能夠在這樣的局面之下獲得一些稅收減負政策，能夠全行業團結起來共渡難關。”
活着
導演賈樟柯在疫情時寫下“這個世界的導演可以分為兩種：經曆過戰争的，和沒有經曆過戰争的。這種經曆的差異，代表着對人性和社會的不同理解視野。也許多年以後，我們可以說，這個世界的導演可以分為兩種：經曆過新冠疫情的，和沒有經曆過新冠疫情的。”
危而後機，我國影業正在經曆自市場化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整體打擊，疫情帶來的巨大損失和流媒體帶來的生存壓迫同樣帶來行業自省和倒逼改革的良機和内驅動力。
聯名抵制不能抵禦市場規律，面對流媒體的崛起和全國影院數量的攀升，疫情将長期以來院線面臨的危機集中地推向我們面前。
面對我國電影行業的高速發展，配套設施一時難以跟進，影院門檻低，裝修和服務風格雷同化、品牌化程度低、抄襲嚴重，高大上或短平快，都缺乏一定的個性化和差異化。影院藝術感的匮乏和功能的單一，使之僅能作為電影觀看場所存在，如何通過服務提升觀衆體驗，增強消費黏度，樹立品牌、增強抗衡流媒體的能力，疫情期間在我們呼籲拯救電影院之餘，也不得不去思考提升影院競争力的法門。
一位影視從業者說：“疫情還未結束，不知道這個冬天有多久，因此，雖然我們都知道春天肯定會來，但首先要做到的是，在冬天裡活下去。”
如此寒冬下，優勝劣汰或是行業洗牌不能簡單地概括無數影院的消逝，我們隻能期待更多的院線能看到影業春暖花開的一天。活着，并且發展，才能抵禦下一個未知的嚴冬。
正如萬達影城門口沒揭下的通知——
我們期待疫情早些過去，人們早日摘下口罩露出笑容，好電影終會相見
（本文中小王為化名）
作者/常舒甯
指導老師/吳垠
輪值主編/吳垠
責任編輯/黃怡靜
